《解放日报》连载十六陈老总做我的思想工作

《我的七爸周恩来》
《解放日报》  系列连载
今年,正值周恩来总理诞辰125周年之际,为了纪念和缅怀周总理,上海翔宇公益基金会特推出《我的七爸周恩来》在《解放日报》刊登过的系列连载,敬请关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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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老总做我的思想工作
解放初期,大家都认为知识分子是脑力劳动者,这也是当时社会的共识。可是经过自上而下的反右斗争等一系列政治运动后,人们普遍误认为知识分子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,对其强调体力劳动和思想改造。有些调干生就此被迫半途而废退学就业,我此时也有了不愿再读下去的念头。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七爸后,七爸七妈非常重视,想了不少方法了解我的情况,做我的思想工作。

1959年岁末至1960年初寒假期间,我来北京看望调京工作不久的弟弟周尔均和弟媳邓在军。1960年初阴历除夕那天,我正在他们家中叙谈,忽然接到国务院西花厅的电话,通知我单独去钓鱼台国宾馆十八号楼参加一个重要的宴会,并说明由七爸的司机杨师傅驾车接送。于是,我迅速前往。

抵达后发现,十八号楼是一个朝鲜风格非常明显、内部装饰很庄重典雅的小楼。围着一张很大的圆桌,坐着许多七爸身边的工作人员。主人当然是七爸七妈夫妇两人,但这次家庭春节聚餐会却比以往多了几位特殊的客人。其中两人是我的堂弟周尔辉和他的一位来自无锡的女朋友。据七爸介绍,她是一位工人出身的女大学生。还有一位奇特的客人,恰巧坐在我的身边,用浓重的四川口音向我嘟囔到:“我以为是啥子重要的聚会,在除夕之夜居然把我召唤过来,原来是家庭聚会嘛,既来之则吃之吧。”我闻声后抬头一望,原来是众所周知的陈老总——陈毅元帅。

事后我才知道,这次七爸七妈举办”家宴”是有几个意图的:一来是按例向周围工作人员一年的辛劳表示亲切慰问;二来是为了周尔辉和远道而来的女朋友首次相会表示欢迎和支持;三来就是要让陈老总做做我的思想工作。

“家宴”以后,我准备向七爸告别。此时,在暂时休息的地方只有他和陈老总两人。我进去时,陈老总一时好奇,就主动走过来和我一比高低。他虽是中等身材,和七爸以及我本人身高近似,但是放眼过去,他特有的气质立即使人感到他身材魁梧、相貌堂堂,确有帅才人物的非凡气概。当发现我胸前佩戴有南开大学校徽时,他立即转身问七爸:“这位青年是你的什么人?”七爸就笑着说:“他名叫周尔鎏,写法有点古怪,这是前辈的事,与他本人无关。他乳名爱宝,出生时我就认得他了。现在南开大学学习,有思想问题。这次请你来目的之一,还是想请你同他谈谈心,帮他解决思想问题。”陈老总很爽快地拉着我的手,并以我们习惯听到的很浓重的四川口音说道:“有啥子问题你尽管说,看看我能帮助你多少。”

我知道对他们两位老人家来说,时间永远是紧迫不够用的,我慌忙回答说:“我是南开大学半工半读的学生,学了点经济,现在学的是英语言文学专业(简称英语系)。目前有三个思想问题。第一,我未考进大学学习以前,也算是非常年轻的革命军人和革命干部。进大学是为了提高深造,却不料成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。我的同学有的已经被迫退学了,我汇报这个问题不是解决我个人的读书问题,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重视的普遍的社会问题。”我当时年少气盛,性格耿直,把憋在心里的想法无所顾忌地说了出来。不料陈老总打断我的话更直接地说:“事情闹大了就不是小问题,这就是一个政治问题、路线问题嘛!因为搞建设也要解决依靠谁的问题嘛!”

我继续说:“第二,我半工半读又是学生会的负责人,劳动和社会活动太多。虽然在专业学习方面保持了满分五分的成绩,也算是天津市的模范学生,但事实上学习时间花得太少,又怕人说成是追求只专不红,因此苦不堪言。看来如此下去有可能‘只红不专’,枉来高等学府多年,最后落了一个学而未成的后果。第三,我遵照七爸七妈的指示,每年利用假期回到上海看望曾经和我相依为命、并且冒生命危险掩护过七爸七妈的老祖母。由于往返路费太贵,我入不敷出,还得由七爸七妈补贴我的费用开支,增加他们的负担我于心不安,希望能早日恢复工作以便自力更生完全自给。”听了我的想法以后,陈老总很爽快地向我解释道:“我和总理都认为,我国的大多数知识分子是劳动人民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。这是由旧中国的社会性质所决定的,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,迫使大多数有爱国之心的知识分子采取了反帝反封建的立场。在新中国,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改变,又培养了不少年轻的新型知识分子,他们受旧社会的影响较少,更是容易为新中国的安全和建设努力报效。其次,我们中国社会解放前后变化的历史进程,也证实了新老知识分子和全国劳动人民一样,在党的领导下,为创造美好的未来而一致努力共同前进。”

陈老总又回过身来对七爸说:“我觉得你这位青年侄儿很能思考一些问题,将来成长以后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。从他的气质和经历来看,还是适合在外事部门或其他政府部门工作,我欢迎他来外交部工作。”

七爸回答说:“这要看组织的安排和他本人的努力了,作为侄儿,他很难避免受到我们的牵累。”七爸转而又对我说:“从你青年人的个例来看,广大知识分子,包括大部分新老知识分子在内,对于扣在自己头上的这顶资产阶级的帽子感到压抑,或者是当作沉重的负担。为他们摘去这顶资产阶级帽子,看来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。要妥善解决与知识分子的关系,必须从指导思想上彻底扭转党对知识分子阶级属性的错误估计。你有幸受陈老总亲自的教导,希望你今后不要辜负我们大家对你的共同期望和要求。努力学习,慎其言行,好自为之。”

两位伟人长者的话,我一生铭刻在心,谨言慎行,迄今未曾稍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