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解放日报》连载三 | 刺刀顶在脊背上

《我的七爸周恩来》

《解放日报》  系列连载

2023年3月5日,正值周恩来总理诞辰125周年之际,为了纪念和缅怀周总理,上海翔宇公益基金会特推出《我的七爸周恩来》在《解放日报》刊登过的系列连载,敬请关注。

三·刺刀顶在脊背上

抗日战争期间,国民党曾在重庆办了几所职业学校,国立高农就是其中之一。抗 日战争胜利后,国立高农由重庆迁往江苏 南通。

当时,国立高农在上海招收学生,凡初中毕业生皆可报考,而且国立高农的相关费用低廉,学校能按月给每位学生提供两斗三升米左右的补助,并且读这所学校能够住校,不用担心自己的居住问题了,所以我就报考了该校。

国立高农的学生有一部分是从四川随学校迁来的,另一部分主要是上海一带以及苏北地区贫苦人家的孩子。我被学校的畜牧科录取,但是学校规定新生入学时必须提供担保人的证明材料,否则不能入学就读。我在上海举目无亲,这个入学规定确实难坏了我。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,我原来所就读的上海南洋模范中学有一位好心的学长帮助了我,而我和这位学长并不熟识。 他是清末状元、全国著名实业家张謇的孙子,高我两个年级。他同情我的处境,看我可怜一人无依无靠,就帮我出具了担保书。 这样我才顺利入学并填表说明自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,从而免除了学校当局的怀疑。

1948年,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,南通即将解放。学校领导在国民党官员的授意下,准备将学校迁往上海。我们学生分为了三派:一派是反对学校搬迁,准备迎接解放的进步学生;一派是有国民党政治背景的,响应学校号召支持迁至上海的学生;一派是不再继续随校,为避免战争而直接休学回家的学生。

我们反对学校搬迁的学生,大部分都偷偷听过新华社的广播,获知学校有一大批机器设备,而这些设备对以后的解放区建设大有帮助,不能被国民党毁坏、利用,广播呼吁我们学生有所行动。于是我们就团结起来,自发开展起护校斗争。

当时我在学校办起了《牧声》墙报,撰写了“春天快要来了”的发刊词,表达我们期盼解放的心声。为此,我成了学校的可疑对象。学校调查后发现我只是一个孤儿,与社会上并无交往,也就作罢了。

我们进步学生的这次护校斗争没能阻止学校的搬迁。没过多久,国立高农迁至上海高桥。在战争时局下,学校临时安排同学们在当地祠堂等场所听课,但上课已经形同虚设。那些家在上海的同学就此可以回家,我和外省籍的同学就在附近农民的家里寄住,其中若干人包括我自己随时准备着继续开展护校斗争。

随着解放军胜利渡江,迅速迫近上海市区,战役首先就在高桥一带近海战略地区展开,形势紧张严峻,枪炮日夜轰鸣,四方硝烟弥漫,国民党军警更是惊慌疯狂,我们留守学生的处境十分危险。当时我们年少无知,根本不知道高桥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,是军事斗争的必争之地。我们只有一腔热忱,单纯地尽力开展护校斗争。

当地的国民党军警把我们几十名“可疑学生”关押了起来,就连我们上厕所也有人持枪跟随。交战中国民党军队的伤亡很大,血肉模糊的尸体到处可见。他们于是打起了我们这些学生的主意,命令我们抬伤员、贴反动标语。我们当然坚决反对,当地的警察就在我们身后用刺刀顶在我们的脊背上,国民党士兵又用刺刀顶在警察的身后,就这样我们像鱼串似的被押解着往前走。

我和我们学校的同学王永怡、王永情兄弟聚在一起,被军警驱赶着。哥哥王永怡小声对我们说:“你们两个先走,我掩护你们。”说完他故意挡住后面军警的视线,我和王永情转身向墙头跑去,翻越墙头的时候我心里暗暗想:我就是一死也不能做玷污七爸的任何事情。现在想来真有点后怕,我们赤手空拳,敌人的手里握着刺刀步枪,死于非命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情。 所幸当时兵荒马乱,敌人一时未能察觉,我们越墙逃跑幸免于难。

等到天黑平静下来后,我和王永情又返回到学校所在地点。有国民党军官讲了话,说让这些学生孩子们留在这里没有什么用,只是增加无谓的牺牲。于是,我们这些留守的学生又被用刺刀和步枪逼押着上了渡船,返回到了上海市区。

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,我由国立高农毕业。当时我面临的选择有两个:一是赶赴北京与七爸七妈相会以便报考大学继续深造,甚至争取毕业后赴苏联留学;二是响应学联的号召参军。

我当时比较幼稚地把革命和建设分开,觉得如果全国解放了就没有机会革命了,一定要在最后的革命机会里有所学习有所锻炼和贡献,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。另外,当时我的弟弟尔均只有16岁,父亲刚刚从解放区过来,在上海还没有完全立足;舅舅是地主家庭出身,老家在苏北,解放后经济来源少;加上父亲和继母离婚,所以父亲和舅舅都来找我。弟弟继续学习下去有困难,他们让我给弟弟寻找出路,让我多多照顾弟弟。于是,我就决定携同弟弟一同报名参军。

当时第二野战军的任务和口号是:“打到西南去,解放全中国!”目标是四川、云 南、贵州、西康、西藏。我踊跃报名,在南京加入了第二野战军军事政治大学。部队给我的待遇是排级,我的职务是班长,学员们大部分是中学生青年知识分子,也有个别的人是前国民党排长级的军人。

1949年6月,我带领弟弟一同进入第二野战军的军政大学学习,国庆节过后,我们部队就向西南进军了。大部队从南京出发, 一路经过郑州、孝感、汉口、长 沙,由湘西川东直到重庆。我在进军大西南的革命斗争中努力锻炼自己,由军管会进而转入地方工作,自此开始直至1954年初结束。